8月25日，中央网信办再次重拳出击解决“饭圈”乱象问题，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优化调整排行规则、严管明星经纪公司、规范粉丝群体账号、严控未成年人参与等。

　　近年来，随着文化娱乐产业蓬勃发展，据业内人士估算，中国偶像市场总规模预计在2022年达到1400亿元，其中“Z世代”消费群体崛起更是大大激活了粉丝经济。

　　而之所以要重拳出击，是因为在资本挟持下的娱乐圈，可谓乱象丛生。明星出道的年龄越来越小，捧红他们靠的不止是本身的实力、经济公司的资源，还有粉丝经济。当粉丝为爱豆们花钱打榜、投票、刷流量成为一种“新常态”时，甚至还引发了年轻学生不惜“贷款追星”，“自己可以饿死，偶像不能不出道。”

为偶像“氪金”，居然成了天经地义？

　　一则“高三学生因追星欠债92万元被告上了法庭”的新闻曾在网上引起巨大舆论，这名学生说自己为追星疯狂“氪金”，五星级酒店一包包半年、一个星期就要为偶像花六七万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年轻人追星演变成了“氪金”养偶像？

　　事实上，在如今的饭圈，早已形成了这样的共识：“如果你不曾'氪金’，就根本不配追星。”所谓“氪金”，就是为偶像花钱，无论是花钱打榜、还是买周边产品，追星都需要投入金钱，而追星的主力大多都是年轻人、甚至是学生族，他们本身经济条件就有限，除了问家里要钱之外，在网上借贷追星就成了他们的一种选择。

　　那粉丝追星的一天日常究竟是怎样的呢？“95后”刚大学毕业工作的白领孔小姐，从高中开始就追星，三年前通过《偶像练习生》喜欢上了刚出道的“百分九”组合，“我读大学时候追星，每天早上7点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微博为偶像打榜、控评、反黑，在偶像发布动态的第一时间，占领评论前排、点赞好评、劝删并举报恶评等。如果有为偶像应援的机会，我也都会积极'氪金’。这是作为粉丝应该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今“百分九”组合早已解散，但对其中成员非常痴迷的小孔依然在追星的路上，“就是很喜欢他们帅气的感觉，我收集了所有成员的微博、综艺、短视频、音乐等等，自然而然就加入了粉丝群。”自从加入了粉丝群，小孔就开始变得一点点疯狂起来，“我们对偶像的称呼都大多是'我们的孩子’，为偶像花钱就是’为爱发电’，在粉丝群里，有人做数据、有人剪辑视频，最重要的就是大家一起'氪金’来支持偶像。”

　　追星期间，小孔每个月都要花3000-10000元左右，不仅生活费来支持偶像，还通过“花呗”网贷来满足追星需求，“我主要是买偶像的各种周边、代言产品，我们买起来不是一件一件买，爱豆的衍生品都是几十件那么买，有时候一天十几个快递都很很正常。”在小孔看来，她所花的应援费用虽然有点超出自己当时的经济能力，但都还属于正常范围内，“在我们粉丝群里，为偶像花上百万的都有，我只能算是微薄之力了。”

　　上海某高校大一的张同学从初中开始就在追星，“现在我追的是迪玛希，也是最早一批加入全球粉丝群，买过各种各样的周边。”张同学说，“我自己追星还是比较理性，我同寝室同学现在追的是郝富申、胡先煦，她性格比较内向，但追起星来却是非常疯狂，他们会统一付钱给粉丝群主参加线下活动，还购买各种各样周边，一个抱枕都是好几百，有些产品还是上千的，一个月累计起来也要不少钱。凡是追星追得疯狂点的，都要花这点钱。”

　　大学生追星无形之间累计的经济压力，有时候不得不选择网贷，张同学说，“我们追星除了用日常家里给的生活费，还会用做兼职赚的钱，即使贷款还钱的压力也不是很大，毕竟自己还没工作，还是会比较节制的。”

　　据了解，目前在校学生互联网金融借贷案大部分是因粉丝应援、为向偶像准备礼物等追星行为产生的，涉及直播打赏的案件高达94%以上都是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金额少则几万元、多则上百万元。据智研咨询发布的《2019-2025年中国泛娱乐产业市场竞争态势及投资战略咨询研究报告》，有69.04%的追星族曾经为偶像花过钱，4.67%的追星族平均每月为偶像花费超过5000元。其中，网红、主播的粉丝最舍得花钱，36.36%粉丝为追星单笔消费都曾超2000元。

领头追星形成社交，谁在驱动“粉丝经济”？

　　“投入越多，爱得越深！”“有多大能力，贡献多大爱心！”“太可爱了，买买买！”……

　　这些充斥着鼓励与爱的话语，也许你很难想象，这就是当下的粉丝群群主“粉头”激励粉丝们为偶像“氪金”的言语。

　　你一分我一块，众人拾柴火焰高，这累计起来的应援费用，简直超乎想象。据了解，今年《青春有你3》《创造营2021》早在节目尚未开始前，部分训练生粉丝后援会就已开始进行集资用于后续打投花销。节目开播后不久，一名《创造营2021》训练生的粉丝6小时集资368万元。《创造营2021》总决赛后，据不完全统计，4名训练生的集资总额超过1000万元，排名前11名选手集资总额突破1亿元。

　　相比较以前的明星，如今的偶像更加依赖于粉丝的力量，因为评论和点赞量、视频播放量、粉丝礼物数等都成了左右偶像人气的量化指标。当粉丝成为偶像养成当中重要的经济支柱来源时，“粉头”就成了粉丝群中重要的意见领袖。

　　有业内人士表示，“粉头”的身份可能是真的粉丝，也可能是经济公司的工作人员，他们利用与偶像之间的互动优势，牢牢占据着群主的地位，有些“粉头”看似是带头“氪金”，但也很有可能只是作秀，目的是为了更多粉丝能够花真金白银。为了激励粉丝“氪金”，“粉头”甚至会按经济实力、消费金额等标准将粉丝成员划分三六九等，甚至排出粉丝贡献榜。

　　“现在的追星套路真的太复杂了，不仅要舍得花重金买周边，还要为偶像制造各种流量。”作为“00后”的父母，“70后”的陆女士认为，如今的追星仿佛就是在割年轻人、甚至是中小学生的韭菜，追星的钱最终还是要靠父母，有些家庭经济并不好的孩子如果也陷入“氪金”追星，那对整个家庭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在“70后”、“80后”家长看来，如今“90后”、“00后”的追星粉丝团组织架构非常明确，还有分工、纪律等一系列规则，张女士说，“我们以前追港台明星，最多是买唱片、去听演唱会，现在的孩子追星每天都可以花钱，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过家长们的忧虑，在“氪金”追星的孩子们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观。“00后”的初中生凌同学说，“大人都觉得我们追星是在浪费钱，可我在粉丝群里，感受到的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为爱奋斗！我们有共同的偶像，就有了共同的话题，也就成了朋友，分享偶像最新动态、为偶像扫除恶评等等。”

　　根据《2020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通过互联网进行粉丝应援成为未成年网民一种新的网上社交与休闲娱乐活动，被调查的所有学历段中，初中生网民在网上进行粉丝应援活动的比例达到11%，高中生网民达10.3%，即使小学生网民也有5.6%。

　　当偶像人气、热度、流量三者交织在一起，形成偶像价值的时候，“氪金”粉丝就承担起了买流量、引热度、抬人气的重要角色，他们的荷包究竟是为爱付出？还是被资本割韭菜？

从仰视到俯视，理性追星并不容易

　　日前，中央网信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等相关主管部门整治不良粉丝文化工作的阶段性成效公布，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累计清理负面有害信息15万余条，处置违规账号4000余个，关闭问题群组1300余个，解散不良话题814个，拦截下架涉嫌集资引流的小程序39款，专项排查整治网络综艺节目……

　　追星本无罪，年轻人喜欢明星本是正常现象。但粉丝经济带动流量明星，追星市场的畸形化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吴畅畅长期研究关注饭圈，他表示，80、90年代港台明星都是通过经济公司精心包装后，推向市场，往往一出道就有代表作，脍炙人口的歌曲、影视剧传播力广、影响很大，这些明星自带光环，粉丝往往都是以仰视的态度来看待他们。如今，“偶像养成类”综艺层出不穷，以TFboys为代表的偶像出道后，粉丝经济轰轰烈烈开始了。

　　“现在的偶像，其实是并没有成为明星的‘半成品’，也就是在成长阶段就被经纪公司推到市场。”吴畅畅说，“一旦有粉丝大量追捧后，这些偶像就会成立相应的粉丝群，鼓励粉丝为偶像打榜、增加人气，粉丝就会有一种参与感，偶像的成长离不开我的支持和付出。”

　　养成系模式进入内娱圈，意味着偶像生产链条的上游也完全开放给用户和粉丝。这对于经纪公司而言，不仅转嫁了生产成本，更通过情感劳动的形式，强化了用户和偶像之间的情感联结。“其实粉丝经济是以女性为主导，除了年轻女性之外，成长类偶像更容易激发其母性，养成的过程以母性的生产和再生产为条件，也是方式，由此产生一批妈妈粉、阿姨粉、姐姐粉，他们以关心为由，培养的是‘自家孩子’。”吴畅畅说，“这也说偶像逐渐低龄化的原因所在。”

　　最近几年，我国的偶像文化深受日韩影响，他们的偶像培养模式逐步搬至国内。一批批应接不暇的少男少女在综艺节目里，纷纷出道。资本更是涌入了偶像制造的市场，粉丝通过微博超话进入粉丝群，从此起开始“氪金”追星。“在当今的粉丝届有一种默认的准则，你要成为粉丝就要付出成本，如果是白嫖式的追星是会被鄙视的。”吴畅畅说，“于是，花钱就成了粉丝忠诚度的体现。”

　　事实上，“氪多少金”追星根本无法评估，那粉丝为何还是要花重金呢？吴畅畅解释说，粉丝追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情感和精神诉求的结果之一，外界的干预和监督的实际效果比较有限。由于当前资本驱动的饭圈文化，鼓励一种有偿打投的模式，在一种相对狂热的集体环境下，不少年轻人因为自身荷包有限，只能转向了各种网贷平台，自洽地完成追星的目标，最终导致了经济陷入窘境。

　　其实年轻人追星无可厚非，那究竟如何理性追星，在吴畅畅看来，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追星本身这个行为就是狂热的、非理性的，“我们不妨跳出追星这件事来看，年轻人不仅应该有自己追星圈，还应该走进社会更多元的圈层，比如学习圈、桌游圈、运动圈……当年轻人的注意力要分散到那么多圈层文化里，那么他对追星或许就不那么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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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丨荀澄敏

来源丨周到上海

编辑丨梁欢

编审丨戴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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