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荷兰人入主安菲尔德的第七个月，要真正严肃地去谈论什么，似乎一切都太早。

但我心中实在压抑了太多太多，关于克洛普的最后一年，关于斯洛特的未来；关于德国人无可奈何的燃烧，关于后继者心潮澎湃的畅想。

一·圣詹姆斯的幻影

公允地说，克洛普思维的衰竭绝非注定于赛季伊始。

加克波可谓是利物浦23-24赛季的一杆风向标。克洛普从季前赛就数次调试这位一米九荷兰大个的位置。从边锋横移到中路，再从中路后撤到八号位，你可以把这解释为一种对菲尔米诺的路径依赖，但这也代表了克洛普此时对球员特点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加克波既非绝对的速度点，在运动战中也称不上对抗强点。而彼时的努涅斯身上寄宿着球迷心中苏亚雷斯的幻象。于是，最能印证克洛普赛季初巧思的加克波-努涅斯接力就这样造就了令人热血沸腾的逆转之夜。两次对后卫的碾压，两次干脆利落的打门，似乎一切真的不一样了。但一瞬的疯狂终究只是建立在体力差的基础上。往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哪怕偶有绝杀森林那样的英雄之夜，也无法挽回努涅斯的舆论。赛季末，乔伊斯更是直接发文将赛季失败责任的矛头指向努涅斯。其背后更是一次赤裸的提醒：努涅斯并非数据团队的产物。

二·远藤航的温布利绝唱

那场联赛杯的胜利，是一种原初的快乐。

在简中舆论场，日本队长的身上承重了太多足球之外的纷争。利物浦与切尔西球迷间因凯塞多转会事件的厮杀，东亚民族主义的漩涡，而所有与足球无关的，终将回归足球。

错失了整个夏训与季前赛的远藤航，直到十二月才真正在球队拥有了一席之地。在和谢菲尔德联拳拳到肉的肉搏战中，远藤航作为后腰的价值第一次在九十分钟内得到了贯彻。而一个比他更好的中路快速踢人点，利物浦直到今日都没能拥有。

即使一路上有再多波折，远藤航的温布利之夜已经绝对值回票价。两位数的伤病名单，被凯塞多暴力犯规踢下场的赫拉芬贝赫，范戴克118分钟的头球绝杀，全部的精华最终在我的记忆里凝聚成了远藤航在一次正面对抗中对凯塞多的完胜——足够了。为克洛普时代争下了最后一个冠军，踢满了120分钟的他，与我而言已经无愧于所有。

也许有人还记得他后来在与曼城的决斗中正面抢爆罗德里，德布劳内；也许有人想起了远藤被亚特兰大逼抢下的窘态，无可否认的是，远藤航的名字已经永远成为了利物浦历史中的一部分。

三·阿尔内-斯洛特：荷兰胜负师

在这个时间点上想评价斯洛特，便会陷入一个巨大的烦恼——引入苏维门迪失败之后，我们看不到斯洛特真正的长期规划。

萨拉赫也好，范戴克也罢，甚至是在风口浪尖之上的阿诺德，他们都不是利物浦长周期内的领头人。斯洛特出身苦寒，哪怕到了费耶诺德也背负着年年出售队内主力的痛苦；正如他亲承那样：我们不以竞技成绩为第一目标。而正因如此，费耶诺德时代的一切都不能实际揭示他真正的战术规划。当克洛普被迫在2018年出售萨拉赫，在2019年出售范戴克，他也不会做得比斯洛特更好。因此，苏维门迪的失败才这样地令人遗憾，哪怕赫拉芬贝赫展现了非凡的天赋。

我很犹豫，斯洛特到底能否被称为“胜负师”。他在若塔与努涅斯之间的果断抉择，迪亚斯进中路的常规布置，以及对加克波的效用最大化（大量禁区前弱侧一对一）无不彰显了荷兰人的战术功底；但摁死远藤航和索博极端的逼抢也表明了斯洛特对球权控制的野心。最终的答案还是要等到未来的转会窗口来回答。

四·克洛普的真正遗产

也许我们已经不再需要赘述克洛普的丰厚功绩，但我在此还是要向大家阐述，克洛普何以让利物浦重新成为了利物浦，这是一场灵魂的复生。

本世纪最具盛名的教练之所以是瓜迪奥拉和穆里尼奥，当然离不开他们的冠军奖杯，但最核心之处在于此二人各自表达了足球世界中最为鲜明的身份认同。要称之为identify也好，Identität也罢，人们的精神中鲜活地存在着一种“瓜迪奥拉”的足球，一种“穆里尼奥”的足球，尽管在更多时候，这只是一种幻象。但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相信的信念。此谓克洛普永恒的美德：重塑了利物浦人，乃至整个足球精神世界的共同认知——利物浦踢的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克洛普”足球，“利物浦”足球。

也许不同人对此的理解大相径庭：是一种德意志风采的“摇滚足球”，“重金属足球”，是引领了足坛高位逼抢的风潮，是一种死艹球员的疯狗足球……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克洛普为一代人创造了永不磨灭的共同记忆。他是我们时代的香克利。

当然，抛开意识之外壳，落实给斯洛特的真正的，物质的遗产，是外场全场跑动，拼搏到底的十人队员。如果你不止看利物浦的比赛，相信你能领会到，这并不是足球世界的理所当然，而是每个教练梦寐以求的宝藏。

如今身处异乡，在与他人相谈之际，在自己是一个来自东方的中国人之外，我第一个想到的自我介绍是：我支持利物浦。这并不是理所应当，而是球队赋予我的宝藏。